第42章(第1页)
随着春节的临近,张家庄外开始热闹起来。从关外赶来的羊群布满了张家庄西南十余里,其羊膻味在南城都能闻到。尽管南方战事并未结束,南方运来的商品堆满了张家庄货场准备发往关外。大明首辅杨涟多次向华国公府下条子,督促张平安前往礼部演礼。张平安以战事繁杂为由推脱了几次,直到首辅杨涟亲自登门邀请,眼看再没理由推辞的张平安才极不情愿地出门。去礼部算是华国公张平安的地盘,他一面让古新安排三百随行护卫,一面换了身国公蟒袍朝服。穿上朝服自然是不便骑马,他乘坐六轮马车出行。首辅杨涟的八抬大轿在前,华国公张平安的箱车于后,三百近卫骑兵护着箱车从西直门进入京城。今天有华国公入城,首辅杨涟下令五城兵马司兵卒清理街道。一时间,华国公行走路线百姓回避,下朝官员轿子停放于道路两边,所有官员等待华国公路过时行礼以示尊重。
进入西直门内大街不久,华国公箱车停在“五福”货栈门前,张平安探出头来与街边迎接他的情报处统领赵虎臣笑着闲聊了几句,张平安的这次停留引发了围观百姓们的热烈欢呼。掌控了话语权的华国公张平安,很自然地要鼓动自己这方官员四处宣扬破奴军外击建奴,内平闯贼、伪朝的丰功伟绩。破奴军城候广布京城各个角落,破奴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绩由此深入百姓心中。虽然京城里大多数百姓没有见过华国公张平安,但华国公确实比较好认,张平安脸上横竖两道伤疤就是他特有标志。听到后方喧闹声,杨涟叫自家轿夫停下脚步,他挑开右侧轿帘向后张望。只见身穿国公蟒袍的华国公张平安将半截身子探出车外,微笑着对街边跪地欢呼的百姓拱手致谢,也就看了一眼,杨涟将头收回对轿夫说了声:“走吧!”
杨涟心中好笑,这华国公张平安死性不改,就见不得百姓对他崇拜。由于首辅杨涟坐轿,华国公箱车虽然由四匹高大健马拖拉也走得不快。破奴军近卫骑兵在进入新开道街时,不由自主地在箱车两侧加厚了队形,马蹄踏地发出的响声传出老远。新开大街道路宽阔,可并排走四辆马车。与西直门内大街熙熙攘攘的人流不同,新开大街向南明显要比西直门内大街安静许多。这里是主道,西侧鸣玉坊多为官员和内廷太监们购置的宅院,东面是内廷官衙积庆坊,北面是太平仓南为红罗厂。太平仓修建于正德年间为内廷官仓,红罗厂则是内廷二十四衙门惜薪司衙门。入冬后,内廷对木炭需求大增,每天都有从城外来的牛车和挑夫运载木炭到此交碳。烧碳是一件苦活儿,辛辛苦苦烧的木炭卖给内廷,别说挣钱了自己还得往里贴钱。
在红罗厂附近送碳的百姓排成了长队,而正要路过此地的破奴军护卫骑兵则把更多关注的目光转向了路西落轿官员身上。今天护送华国公张平安进城的是近卫副千总陈智勇,他是金狼营孩儿兵出身,还是近卫协统钱明荣最为得意的关门弟子。本来陈智勇战马位于张大帅箱车东侧,这里靠近皇宫是最容易出现意外的地方。然而,送碳百姓们黑乎乎的衣服,黑乎乎的脏脸,脚下藤框堆满了木炭让陈智勇暂时放松了警惕。反而是西门官轿过于密集,这吸引了陈智勇的目光。也就在陈智勇跟大多数近卫骑兵一样把头转向西面的一瞬间,他突然感到东面卖碳数百百姓有些异样。他在马上扫了一眼或蹲或站浑身满脸黑色碳迹的百姓,这些人身边牛车、独轮车混杂,大多数人脚边胡乱摆放着木炭挑子,卖碳百姓除了都是青壮外似乎并无奇特。只要有疑点就是问题,这个江湖行走的秘诀是他师傅钱明荣多次强调。
总感到有些不对劲的陈智勇离这些百姓不过五六丈远,这回他终于有了发现。首先,西面街道上官员见到华国公骑兵队伍,都一个个毕恭毕敬地站立于路面向华国公箱车施礼,这些身份低下的百姓居然没有一个向华国公箱车方向行下跪礼。在大明讲究的是等级分明,张大帅在破奴军控制地域内行走,只有最早生活在破奴城百姓不向张大帅行跪拜礼外,其他百姓见到张大帅箱车都会跪迎。西直门内大街百姓见到华国公箱车下跪,卖碳百姓凭啥这么牛气。有了这个异常,陈智勇很快就发现了其他不对劲的地方。东面这些青壮百姓衣着没有问题,他们最大的破绽是没有一个人有胡须。在大明讲究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得损伤,连破奴军这帮光头军汉都留胡须,只能说明这帮所谓卖碳百姓很可能是皇宫里的内侍装扮。不做丝毫犹豫的陈智勇大喝一声示警:“东有埋伏!聚阵!保护大帅撤离!往回走,快!快!快!”
遇有敌人埋伏示警的口令必须准确简洁不能拖泥带水,副千总陈智勇在高声示警的同时左手拔出手铳右手向前从马鞍桥处拔出战刀。作为张大帅近卫可以说是从破奴军中千里挑一的精锐,自从上次张大帅在制戎城遇刺后,近卫营保护张大帅出行各个位置分工明确。在副千总陈智勇示警喊杀未落,东面一百近卫骑兵的火铳声就响起,数十个化妆成卖碳百姓的内厂番子身上喷射出血花,拔出战刀驱马上前的数十个近卫骑兵在第一时间占得先机。然而,早有准备的内厂番子们,立刻将数十辆装木炭的独轮车推到路**,堵住了护卫队北去退路。与此同时,从红罗厂朱红色三丈高的宫墙处,一下就冒出数百个头戴红帽的内厂番子,他们手持火铳对准破奴军护卫骑队就射。红罗厂宫墙离主路不过八九丈,虽然这些番子用的是鸟铳,其射出的铅弹可以轻易穿透近卫身上的甲胄。正在调动指挥的副千总陈智勇,被近距离射来的火铳铅弹击中头部,这颗铅弹在击穿头盔的同时,也击碎了陈智勇的上半个头颅。
陈智勇连最后的喊声都没发出直接从战马上坠落,喷涌的鲜血染红大地。分工明确的近卫在缺乏主官的情况下,一部分人用身体阻挡射向张大帅箱车的铅弹,另一部分骑兵则用战马冲撞番子用来阻挡道路的独轮车。每个近卫都清楚,战马肉体撞击独轮车之后将受伤严重,失去战马的他们则只能留下来断后。在这种情况下断后就是送死,他们愿意为破奴军无敌统帅奉献自己生命。坐在箱车中的张平安,在箱车调头困难时没有等着别人救援,他右手持转轮手铳左手拿着“鬼云”战刀从箱车里翻滚而出。多年征战的张平安临战经验丰富,他一面压低了身形利用箱车厚实车板,不断向涌来的番子射击。作为一个土豪,张平安转轮手铳里用的是子弹,虽然这种子弹非常昂贵,张平安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价格。张平安手中火铳不但射击速度快,再次装填速度也不慢。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张平安一个人使用手铳足足可以比五个近卫火力还强。
这场伏击战一上手就是肉搏战,别看内厂番子人数多又占据了人数上优势,可破奴军一方却在短时间内占据了上风。破奴军近卫格斗技巧远高于对手,他们往往三五人相互结阵,利用身边兄弟的掩护,杀死一个又一个对手。在混战中,任凭你多高的武功,冷兵器永远不是火器的对手。趴在红罗厂宫墙上的番子火铳射手,他们站在梯子上,打完一杆鸟铳就向下丢,他下首另外一个番子专门给他递装填好的鸟铳。这一木梯就有五个番子,一个射击好手在上面打,一个在梯子中间专门传递火铳,其余的人则在下面装填弹药。内厂番子使用的鸟铳虽然在远距离上没有准头,今天双方交战不过二十丈以内,内厂番子用火铳与近卫营护卫手铳对射还是占据了上风。破奴军近卫骑兵每人携带两只手铳,打完了不可能再次装填,近战在遭遇到内厂番子火铳铅弹持续打击死伤过半。前去撞击障碍的近卫骑兵被密集的铅弹打得血肉横飞,死亡的战马和人尸反而使得障碍更为厚实。
下了箱车的张平安刚刚换上一匹战马,一方铅弹就打在马脖颈瞬间把上马的他抛在地上。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张平安脸上染满鲜血,他顾不得擦拭就在六个近卫搀扶下向西面胡同跑去。短短一刻时辰,三百多破奴军近卫还能跑动之人只剩下二十人,三十来个受重伤的近卫哪怕是倒在地上,还用手中战刀砍向涌来的内厂番子。数百拿刀的番子几个人围砍一个破奴军近卫,几乎把所有受伤的近卫砍成了肉泥。尽管遭到了内厂番子的伏击死伤惨重,近卫强悍的战力异常**,近千内厂番子倒在血泊之中。张平安他们之所以选择向西面鸣玉坊熟皮胡同突围,主要还是南面是内廷番子地盘,往南冲等于是把自己送入虎口。刚才张平安从马上摔下被战马把左腿压断,两个近卫们抬着受伤的张大帅跑往胡同深处。新开道街出现的乱战,把附近的百姓们吓得四处乱窜。拥挤的人群阻挡了张平安去路,十三个近卫拼死堵在胡同东口,用自己的生命延缓番子们追杀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