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6章(第1页)
祝时越不咸不淡地瞥了程若茵一眼,噗嗤一声笑了:这是我妈妈。你妈妈这看上去好年轻。程若茵瞪大双眼,她回头仔细观察,虽然没有画上脸,但画中女子身子轻盈,天真烂漫,活脱脱一位19岁的少女的模样。当然年轻了!她三令五申,让我给她画到18岁。当时我们去法国度假,我妈突然说年轻的时候没来享受浪漫非常可惜,让我给她画一副年轻的画,就当做她年轻的时候也来了。祝时越隔着画框戳了戳女子的头,当时她在这里站得都快僵硬了,说画得显老就没收我的游戏机。画作上的女子朝气蓬勃,盛放的向日葵不过是她的点缀。程若茵细细端详画上的女子,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养育祝时越的人产生了十足的好奇心。你刚才反应怎么一下那么大面前的人弯腰,俊脸放大在眼前,程若茵还未反应过来,两人的鼻间几乎相触,云腾的皂荚香中环绕一双调侃的双眼,好似吸人精气的狐狸精,故意低沉声音打在耳边,如同闷雷振动心跳,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呼吸停滞,程若茵猛地后退,差点跌下阶梯,腰间猝然横上一双手臂,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拉得更近。扑通,扑通。心跳加速的那一刻,程若茵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那块白皙的肌肤,绝望地默念阿弥陀佛。小心一点啊!早知道不逗你了。祝时越松了一口气,眉间的惊慌还没来得及褪去,他将程若茵拎到面前,自己站在她的身后,我的画室就在前面,你要不要去看回过神来的程若茵低头说了声谢谢,毫不留情地拍开祝时越环在她腰间的手。画室位于三楼走廊的尽头,按下开关,冷白色灯光亮如白昼,房间的中央立着画架,画架上夹着一张画作,对面的长桌上摆了座石膏人物像,坚毅的眼神被时光凝固。画架四周散落着一堆挤过的各色颜料管,五花八门好似沙滩上的五彩贝壳,座位旁挂着一个小桶,里面依稀可见各种型号的画笔。房间角落里立着个半人高的柜子,柜子最上面摆着一排玻璃罩罩着的奖杯,金银交错,琳琅满目。有点乱。祝时越低头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颜料,不知道从哪里拉出一个盒子,席地而坐,分门别类地安进格子里。程若茵走进画室,顺手捡起地上的颜料,拢在手心里,坐到祝时越身旁,一支支递给他,看着他装进盒子。没有灵感或者画不下去的时候,我喜欢把房间弄乱点,平时丁姨也不会进来打扫。祝时越分类的速度又快又熟练,五层的盒子像个梳妆台,颜料按色系排排躺下,盒子展开像是一道分阶层的彩虹。很漂亮。程若茵开口夸赞。这只是颜料,你都没看我画的画,夸得也太早了吧。祝时越状似生气,伸手去捏程若茵的脸,被程若茵一个闪避晃开,随即笑着没好气地轻轻拍了拍这颗过于灵敏的脑袋。我看到了,程若茵用下巴示意身后立着的画架,很漂亮。夹着的画是一副素描石膏像,画的正是前方那颗不知名的伟人石膏头,黑灰色在雪白的纸张上碰撞出庄严的模样,细腻的笔触栩栩如生勾勒出石膏像的细节,庄严肃穆地盯着房间的角落,平面的纸张却承载上立体的造型,几乎可以算作拓本。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画画了,这里只有平时练习画的一部分,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老宅看,那里有更多。祝时越拉开角落里的柜子,从抽屉里掏出一本画本递给程若茵。这些画作看起来都是近期作品,每一页的人物都栩栩如生,或坐或站,或笑或怒,线条流畅,构图成熟,有带着耳机走在路上的学生,有握着公文包步履匆匆的上班族,有校门口小吃街挂着笑容的老板,还有胖胖的伸着爪子伸懒腰的橘猫。日常的一帧帧定格在画纸上,记录下生命的多姿多彩。程若茵能想象到少年是如何坐在画架面前,手执铅笔,凝聚了时光,收起所有脾气,专注地一笔一笔将所见印在画纸上,他赋予它们呼吸。翻到最后,程若茵微微屏住了呼吸。画册上黑色的一笔笔线条,画的分明是她。她正坐在教室的窗边,穿着一件衬衫,侧头看向窗外。窗外树木凋零,她盯着窗外发呆,两缕发丝飘扬而起,无风自动,萧瑟孤独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是刹那间,程若茵便想起那个秋日不甚平凡的午后,也是二人上学期唯一一次的近距离面对面交流。全班同学临时被通知去实验楼里上一节公开课,只不过被班主任叫着多吩咐了两句,回到班级的时候只留下空荡沉寂的教室。安排好的日程被打乱,她茫然且无措,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似没有一个人在意她的离去。秋日的底色是消沉,窗外的落叶瑟瑟打转,枯黄的树枝无精打采,孤寂的氛围之下,不受控制的委屈在心底里冒泡,仗着无人加速沸腾。她急忙打开窗,试图借助冷风强压,不想脆弱暴露于他人眼中。她没注意到教室后排还有位睡着旷课的同学。彭!恍若大梦初醒,她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头顶盘横不属于她的手臂,视线沿着少年手臂的肌肉向上攀岩,落在手正撑在她头顶的祝时越脸上,头发翘起两根鸡毛,眼睛半闭,垂着头盯着她,睁着的下半边传递出浓浓的不耐烦。冰块不怕冷,不代表其他同学也不怕。少年戏谑的目光仿佛凌迟行刑的刀片,以后麻烦别打扰别人睡觉,有点集体意识。本就情绪低落,铺天盖地的指责出自暗恋的少年之口,柔软的心像是被人捏在手里把玩,她憋屈地生气,还不敢让他看出来,只得低下头遮掩红了的眼眶。对不起,请你让一下。她尽力掩盖哽咽的声线,从少年缓缓放下的胳膊旁匆匆逃离,冲到教室外贪婪呼吸新鲜空气。百草凋零,落叶缤纷,她和秋日一起迎接死寂沉闷的冬。其实我一直都想好好跟你道歉,为那天的事。温热的手掌贴着肩膀,祝时越话语间的吐息打在脖子上,湿湿的、热热的,毛茸茸的脑袋顶着她的皮肤,硬硬的发茬刺得发痒。没关系,这不是什么大事。程若茵的手指细细摩挲这幅画作,跨越时光给当时的自己一个安慰。不止那天。他坚定温柔地掰过程若茵的肩膀,桃花眼好似星光烂漫的宇宙,令人沉醉,我知道,我平时脾气上来,说话会不好听,脑子一抽就说出来了,今天中午也是。不可一世的祝时越此时像只知错讨饶的狼狗,他放下身段,去祈求少女的原谅:别生我的气,茵茵,我为那些惹你伤心的混账话道歉。程若茵眨巴双眼,竟从中品出几分湿漉漉的委屈。祝时越,一个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永远不会低头的人,在跟她道歉。她听到内心的天平悄然倾斜,奔腾的小鹿肆意跳动,无论是阿弥陀佛还是般若波罗密都无法束缚,那个被按压在最深处的万一蠢蠢欲动。不,不行,不......急于打破暧昧氛围的程若茵选择了极煞风景的话题:那你,那我给你补课你得好好听,还要付我课时费!可以。祝时越浅浅微笑,温柔地将一缕发丝别到她的耳后,只要你原谅我,什么都行。极为敏感的程若茵抓住话语间的机会,她眯起眼睛,坐直身体确认:什么都行祝时越纵容地点头。那我要你期中考试的时候进步50名,你的进步最能体现我的教学成果。许是祝时越的脸色过于僵硬,程若茵大发慈悲地开口安慰,放心,你这个水平,一个月提高个几十分不是问题,只要把基础题做对就行。祝时越差点维持不住笑容,虽然现在皮笑肉不笑的状态比不笑还要难看。......那你不许生我气。他的嘴角仿佛设定微笑程序的机器人,全靠肌肉没有感情地挂在那里,咬着后跟牙再三确认。程若茵连忙点头,她本来也没很生气啊!多亏了钝感力,这波算她空手套白狼。她想了想,伸出小手拍拍面前人的肩膀,努力帮助祝时越拾起信心:你可以的。我听你哥哥说,你初中之前成绩也很好的,学什么都快,很有天赋,现在只是不用心......话音刚落,轻揽肩头的手蓦然收紧,祝时越的眼神霎时幽暗晦涩,如果说刚才挂了漫天繁星,现在就宛如黑漆漆的黑洞,一望无际,透不进一丝光亮。他跟你说什么了肩头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程若茵忍不住闷哼一声,力道渐轻,温热也随即抽离。祝时越恢复往日的神色,他撇开头,低低道了声:对不起。程若茵摇摇头示意没事,她活动肩膀,暗自觑着祝时越的表情。他脸色暗沉,下垂的刘海遮挡住漂亮肆意的双眼,眼下一点泪痣在冷白灯光下更显晦暗,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好似喝醉了酒,竟露出一瞬的颓唐,从未在祝时越身上出现过的,格格不入的颓唐。在那一刹那,程若茵做出了冲动的选择。她伸手拉住祝时越的袖子,清亮的眼自下而上看向少年,仿佛一束温柔的明灯,驱散内心的阴霾。你愿意,跟我说说吗程若茵坦然由他打量,顺着他的衣袖向下滑落,抓住他紧闭成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