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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show-app2{width:100%;clear:both;display:block;margin:0010px0;border-radius:3px3px;border:1pxsolidf2f2f2;}.show-app2-content{float:left;width:70%;background:dff0d9;font-size:14px;padding:10px0px;color:3d783f;border-radius:3px003px;line-height:22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cover{float:left;margin:0px10px;height:40px;width:40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float:left;}.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p{margin:0;}@media(max-width:768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show-pc{display:none;}}.show-app2-contentimg{width:36px;height:36px;border-radius:50%;}.show-app2-button{background:44a048;border-radius:03px3px0;float:left;width:30%;text-align:center;padding:10px0px;color:fefefe;font-size:14px;position:relative;line-height:22px;}.show-app2-button:after{content:"";width:8px;height:8px;border-radius:50%;background:ff6666;position:absolute;top:3px;right:3px;}    (昨天重复订阅349章的读者,纵横今天已经以纵横币+书券的形式双倍返还了。还是要跟大家说声对不起,以及赞一声纵横网站的效率。ps:这个月中前期的更新一塌糊涂,但是之后还算努力,本月最后竟然更新了将近14万字,也要自我表扬一下。)    人生路上,总会有那么几场疾风骤雨,就像是老天爷在提醒世人,你们是在寄人篱下,要乖乖低头。    比如陈平安在泥瓶巷自家门口遇上了个蔡金简,在蛟龙沟遇上法袍金醴的原先主人,误入藕花深处,就迎来了一场宗师联手的围剿。    就看熬不熬得过去了。    熬过去,雨后天晴,熬不过去,最多也就只能像武夫那般,嚷着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钟魁今天就是如此。    今天之前,大伏书院钟魁的修行,太好太快,太让人惊艳,在大道上一骑绝尘,让桐叶洲所有儒生难以望其项背。    可是今天,白猿现世。    生死大敌。    比起钟魁先生,大伏书院的山主,去拦截那头隐匿扶乩宗附近的大妖,其实更加险峻。    这是有违山主初衷的。    钟魁当下处境,堪称必死之地。    白猿眼神漠然,看着这个被视为有望成为某座学宫大祭酒的年轻书生。    钟魁深呼吸一口气。    即便不曾破开仙人境瓶颈,即便不是先天以体魄强韧著称于世的妖族。    眼前那头背着一把古剑的白猿,也还是一位实打实的玉璞境剑修。    如果说练气士是天底下最叛逆的窃贼,胆敢叫板那天道循环的生死定数,那么剑修,无疑又是练气士中最不讲理的存在。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白猿出鞘第一剑,就将那块大伏书院赠予每位君子的护身玉佩,给打得化作齑粉。    一君子一大妖之间,蕴含儒家圣贤文章真意的玉佩粉碎后,数以百计的金色文字缓缓消逝人间,像是落了一场金色的小雨。    钟魁刹那之间就退至数十丈外的一处井狱边沿,双袖鼓荡,秋风肃杀,小小两只青衫袖口内,充斥着沙场秋点兵的雄浑气势。    太平山的这口井狱,是一口巨大水井模样的建筑,井壁开凿有一条不断向下的栈道阶梯,旋转向下,阴气森寒,就像一座直达阴冥的无底洞。    下五境修士甚至只要靠近井狱附近,就会被井狱积攒无数年的煞气,扰乱气机、侵蚀体魄。    太平山入门道士专门有一场苦修,就是在井狱附近坐忘吐纳,打熬体魄,苦不堪言。    女冠黄庭之所以被视为惊才绝艳的修道美玉,就在于她初次跟随同门师兄师姐靠近井狱,在所有人都在苦苦支撑不被煞气倒灌气府之际,她浑然不觉异样,偷偷摸摸走到了井狱边缘的入口处,如果不是当时那位负责盯着晚辈修行的太平山老道士,赶紧过去拎着小女孩的后领,说不定黄庭在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步入井狱。    在那之后,黄庭跟太平山长辈斗智斗勇,总算在十一岁的时候,成功摸进了井狱,结果差点死在井狱深处,下不去,出不得,晕厥过去。    最后她是被一位黑衣白猿,丢出了井狱。    老猿缓缓前行,闲庭信步,来到了隔着一口井狱的边沿。    那把出鞘古剑,剑气太重,已经完全看不清剑身真容,一剑破碎那块等同于上品法宝的玉佩后,飞剑甚至此刻已经不在太平山上,依稀可见远方有白虹飞掠,风驰电掣,就像一条纤细白蛇游曳在一大块黑幕上。    如此一来,原本即将被牵动的太平山护山大阵,瞬间停止了运转,而且出现了不同寻常的絮乱。    钟魁竟是无法成功驱使大阵镇压此妖。    祖师爷在去藕花福地接回黄庭的路上,宗主去了扶乩宗堵截那头十二境大妖,住持太平山事务的元婴地仙在下山之前,就将护山大阵的中枢控制,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钟魁这位外人,不为大伏书院君子身份,只是信得过钟魁而已。其实这种行为,大有僭越嫌疑,而且极有可能泄露太平山的内幕天机,可是太平山上上下下,毫无异议。    曾有圣人言太平山道士,素有古风侠气。    确实当得起这份赞誉。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头白猿,不愧是当了为太平山护法三千年的镇山供奉,竟然能够让大阵暂时停歇。    钟魁神色凝重,在心中默念一篇圣贤文章。    他双袖中的秋风,品相比那求而不得的翻书风,还要高。    当初钟魁尚未及冠,早早跻身书院贤人之后,由于一年到头放浪不羁,在大伏书院很是"声名狼藉",不被许多性情古板的老夫子喜欢,如果不是山主近乎宠溺的庇护,早就给摘掉了贤人头衔,成为书院的贤人和君子,可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每过几年都有一场大考,钟魁当初大醉酩酊,昏睡了三天三夜,竟是直接缺考,大伏书院上了岁数的那拨教书匠们,或是看不惯钟魁的随心所欲,或是愤怒他的挥霍才华,或是怀有天降大任、必苦其心志的初衷,所有贤人君子联名上书,要求山主剥夺钟魁的贤人身份。    结果那天正值冬日大雪,钟魁光脚行走于雪中,朗声口诵某位圣人的一篇道德文章,并且以仰头问天之狂徒姿态,向那位圣人询问文章中的疑惑,最后钟魁自问自答,神色颇为自得。    在钟魁停步之时,寒冬时节,竟有一阵秋风,携带了那位圣人亲口赞誉声的"善"字,响彻大伏书院。    秋风入袖。    钟魁当天就跻身君子,无人胆敢质疑。    相传圣人造字,鬼哭神泣。    文字确实是有其力量的,最少对于书院弟子而言,尤为如此。    最巅峰的显化,即是那些"斯文正宗"文庙中圣人拥有的本命字,这些大圣人多是高立神台无数年,受世人顶礼膜拜,文脉不断,香火永存。    可即便是那座"正宗"文庙的圣人,不提居中的至圣先师与陪祀左右的那五位,当然如今就只剩下四位了,其余圣人,只拥有一个本命字。    天下唯有一人例外。    山崖书院齐静春。    春,静,皆是这位读书人的本命字,而且两个字,极大。    然后才是一般儒家书院山主、君子的口含天宪,一肚子浩然正气,引来天地共鸣。    之后是贤人之流口诵诗篇,引来罡风,能够让人形销骨立,教那鬼魅阴物魂飞魄散。    只背着一把剑鞘的白猿遥遥站在井口对面,没有说话,它只是伸出三根手指。    大概是说杀你钟魁,只需三剑而已    钟魁不言不语,不作任何口舌之争。    那枚象征君子身份的玉佩,早已将此地情形穿回书院。    钟魁的四面八方,像是出现了一条条雪白瀑布,那些白色的水流,由一个个光芒璀璨的蝇头小字组成。    仿佛太平山井狱旁,竖起了一张张巨大的典籍书页。    以至于从井狱散发出来的煞气,被强行压往下方,镇压其中的妖魔鬼魅,一个个凶性大发,嘶吼起来。    井狱底下无数条铁链震荡的剧烈声响,如雷鸣炸开。    白猿环顾四周,太平山其实有两座护山大阵,分里外、明暗两种,先前那座是桐叶洲皆知的护山阵,一旦启动,会有一把镜子如明月升空,光线照耀太平山,让任何妖魅无处遁形,身处那份光明其中,不但境界修为会被压制,尤其是妖物和鬼物,更是被天生压胜,道行浅薄一些,比如那地仙之下,一照面就会瞬间消亡。    但是白猿真正忌讳的,不在这座已经被动了手脚的阵法,而是太平山真正的杀手锏。    已经足够震慑半洲之地的明月镜,它的真正用处,外人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它的存在,只是方便太平山找出对手,仅此而已!    对于桐叶洲谁才是桐叶宗、玉圭宗之后的第三大宗门。    千年以来,桐叶洲修士都说是宗主道侣皆是上五境的扶乩宗,可是不管外人如何示好吹捧、诚心认可,扶乩宗从不承认自己是桐叶洲第三,关于这个争论,扶乩宗宗主只有一次顾左右而言他的相关言论,笑言若是扶乩宗搬到了北边那个小地方,宝瓶洲,就算是争第一又有何难    在太平山外游荡不定的那抹白虹,再度破开一层无形的山水气运,激荡而至,从天而降,直直落向钟魁的头顶。    一张张瀑布似的书页,倾斜着倒流而上,在钟魁四周和头顶形成一座半圆形雪白大阵。    那长剑剑尖,与瀑布撞击后,迸发出无数电光火花。    长剑下坠速度已经被阻滞几分,可瀑布蕴含的天地正气不断急剧消散。    哪怕只是星星点点的火花溅射出去,就让太平山井狱附近的参天古树、观景凉亭和仙师修行洞府,毁坏得满目疮痍,无数飞禽走兽,哀嚎逃窜。    钟魁不理会迟早要破开瀑布水流的那把古剑,反而死死盯住那个岿然不动的大妖。    白猿神色自若,嘴角带着一丝玩味,分明是在拭目以待,想要看一看这位属于必杀之人的书院君子,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    钟魁头顶上方那一剑,只是它的第二剑。    妖族修行,先天不易,想要成为剑修,更是难度极大,所以跻身上五境的剑修大妖,无一例外,都会是蛮荒天下当之无愧的一方雄主。中五境的剑修妖族,在蛮荒天地,拥有种种殊荣待遇,几乎等同于浩然天下的书院弟子。哪怕是名正言顺的复仇或是攻伐,中五境剑修都可以免死一次,不守规矩,肆意斩杀剑修之人,无论身份有多高,一经发现,就会得到重责。    浩然天下的练气士,可能还不太清楚一名剑修大妖的可怕,毕竟虽然妖魅精怪数目众多,可是真正的大妖稀少,可是剑气长城那边,一头剑修大妖的棘手程度,已经用无数人族剑修的慷慨赴死,领教过它们的恐怖杀力和血腥手段。    阿良为何强大,为何在剑气长城拥有无数的仰慕者、拥护者,就在于阿良在剑气长城砥砺百年剑道,面对同境界的上五境剑修大妖,从来无敌,不但无一败绩,还有追杀对方数万里,甚至是当场阵斩的记录。    所以关于阿良飞升离开浩然天下,去跟道老二在那化外天魔横行无忌的奇怪地方,打得天翻地覆,浩然天下的练气士都觉得阿良会是虽败犹荣,反而是蛮荒天下的妖族,绝大部分都坚信那个死一万次都不够的剑客阿良,会打得那位"真无敌"变成了真有敌。    妖族敬重且崇拜最强者,即便对自称剑客的那个阿良恨之入骨,但是当有一位巅峰大妖提出阿良战死后,可在蛮荒天下的葬身之处,以剑做碑。    整座蛮荒天下,一个浩然天下视为"没有一句读书声"的蛮夷之地,竟然对此提议,视为理所当然。    留在太平山上的百余位道士,没有袖手旁观,几乎都是山门中辈分最低的道士,许多还是脸色惨白却眼神坚毅的小道童。    钟魁却厉色道:"退回去!别送死!"    那些道人中的一位金丹境界老修士,虽然已经认出了老猿的身份,仍是一句话堵死了钟魁所有读书人的道理,"我太平山道士,斩妖除魔,没有死在人后的道理。"    白猿看也不看那位金丹修士,随手一拳,拳罡就将一名世俗眼中的金丹地仙,打得身躯碎裂,金丹崩坏。    以善意报答善意,虽死无悔。    太平山道士是如此。    钟魁更是如此。    一挥双袖,袖中两阵秋风,将那些太平山道士悉数裹挟其中,一个个抛向远处。    白猿对此视而不见,任由钟魁将那些道士丢出战场之外。    一个钟魁,抵得上一座太平山。    白猿心念一动。    那把出鞘古剑加速下降。    钟魁双指悄然捻住一张青色材质的符箓。    圣人文稿,以篆刻有"下笔有神"的小雪锥,画以君子钟魁独创的镇剑符!    长剑破开瀑布的刹那之间,钟魁头顶浮现那张青色镇剑符。    那把古剑如同谪仙人坠入一座洞天福地,竟然彻底消失。    就连将其炼化千年的白猿都感应不到。    太平山两大护山阵,如明月升天的光明镜,用以照妖寻魔,哪怕是玉璞境修士,都可以将其禁锢片刻,而真正的杀招,就会紧随其后,正是太平山那位修为通神的开山祖师,穷尽人力物力财力,铸造出来的四把仿造上古仙剑,虽是仿造,却每一把皆是半仙兵的品秩,四剑结阵之后,更是威力通天,可以媲美一件名副其实的杀伐仙兵。    但是这头白猿所背之剑,恰好就是四剑之一。    作为镇山供奉,三千年之间,不仅仅是追回捕杀那些"逃离"井狱的妖魔巨擘,还有无数次潜行下山的杀敌,立功无数。    最终在千年之前,那一代太平山宗主力排众议,将其中一把古剑赐给已经"功无可封"的白猿。    白猿虽然无法完全掌控四剑大阵,可是一时半刻的钻空子,太简单了,若是寻常地仙在紧急情况下,被迫仓促住持大阵,白猿都有把握让四剑临阵倒戈。    没有了既是佩剑又是本命物的那把古剑。    白猿微微眯眼,扯了扯嘴角,动作细微,却充满了冲天的蛮横血腥气息。    钟魁一手负后,一手持小雪锥,如同站在书案前,开始书写下第一个字。    圣。    第二个字,人。    第三个字,有。    第四个字,云。    下笔极快。    小雪锥笔下每一个字都悬停在钟魁身前,气势浩大。    太平山上,风卷云涌。   &n.show-app2{width:100%;clear:both;display:block;margin:0010px0;border-radius:3px3px;border:1pxsolidf2f2f2;}.show-app2-content{float:left;width:70%;background:dff0d9;font-size:14px;padding:10px0px;color:3d783f;border-radius:3px003px;line-height:22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cover{float:left;margin:0px10px;height:40px;width:40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float:left;}.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p{margin:0;}@media(max-width:768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show-pc{display:none;}}.show-app2-contentimg{width:36px;height:36px;border-radius:50%;}.show-app2-button{background:44a048;border-radius:03px3px0;float:left;width:30%;text-align:center;padding:10px0px;color:fefefe;font-size:14px;position:relative;line-height:22px;}.show-app2-button:after{content:"";width:8px;height:8px;border-radius:50%;background:ff6666;position:absolute;top:3px;right:3px;}nbsp; 白猿轻轻摇头。    一闪而逝。    白猿以双手拖刀之姿,掠过井狱的大半座井口,直扑钟魁。    横扫而去。    再不给这位书院年轻君子任何希望。    倒不是说钟魁写完完整篇章后,白猿就无法应对。    毕竟它出关之时,其实就已是仙人境的剑修。    它处心积虑,压了境界足足五百年。    除非元婴境界的钟魁是那道祖佛祖转世,否则中间隔着一个玉璞境,还涉及到中五境和上五境之间的天堑,钟魁如何能活    若是钟魁能够同时驾驭两座太平山护山阵法,则两说。    只可惜这两座大阵,除非是宗主和那位祖师爷亲临住持,否则都会被白猿视同无物。    不过它如果再在太平山滞留片刻,就会很麻烦,真正的天大麻烦。    当白猿轻轻飘落在钟魁原先站立的位置上,十数丈外,钟魁被拦腰斩断,两截身躯旁边,鲜血淋漓。    四个金字,一支小雪锥,俱已销毁。    一颗堂皇正气的金丹早已不存,一尊品秩极高的元婴更是消散。    这就是一名十二境剑修倾力而为的下场。    白猿伸手一抓,从虚空处扯出一张已经出现裂纹的青色符箓,双指一搓,握住那把挣脱牢笼的古剑,放回背后剑鞘。    白猿瞥了眼一扫之后、神仙也救不得的青衫书生,终于沙哑开口,这是它第一次说话,缓缓道:"也算慷慨就义。"    它仰头远望,一跺脚,整座太平山随之一震,身形跃起,到了太平山之巅,一个转折,往南方疾速飞掠而去。    山头震颤之后,井狱底层好像没了拘束,弥漫整座井口的冲天煞气轰然而起。    被镇压在井狱中无数年的妖魔,在经历过短暂的震惊、茫然后,发出无数大笑声。那些想着要将太平山屠戮一空的妖魔邪祟,正要冲出井狱,这股气势惊人的妖邪气焰,突然出现凝滞,开始犹豫不决。    原来。    太平山北方远处,出现一粒光点。    然后是雷声滚滚,连绵不绝,一座座云海被搅碎得稀烂。    山头又是一震,一位身材高大、满头白发的道袍老者落在钟魁尸体旁,满脸悲愤和愧疚。    一尊金身法相拔地而起,几乎要与高耸入云的太平山等高,高高举起一臂,山头升起一轮圆月玉盘,被伟岸如山岳的老道士握在手中,往南方照去。    同时一手抖袖,从太平山东南西三个方向,升起三道剑光,最终一一悬停在金身法相身侧。    这位道人,正是太平山当代宗主的祖师伯。    当年师兄执意要将仙剑之一赏赐给白猿,他是最为反对的一个,为此师兄弟二人还形同陌路。    更有甚者,有个与他们师兄弟辈分相当的外人,还公然讥讽他是嫉妒一头畜生的福缘。    这位太平山的仙人境祖师爷,手持那好像可与天上明月争辉一二的明月光明镜,巡视片刻,终于仍是照见了那头已在千万里之外的远遁白猿,    一尊金身法相声音响如炸雷,"忘恩负义的老畜生!贫道要将你碎尸万段!"    言出法随。    三把太平山镇山仙剑,三抹照耀得方圆千里亮如白昼的光彩,划破长空,追向那头逞凶后拼命往南逃命的白猿。    背剑白猿委实果决,伸手取出背后四剑之一,驾驭它冲向其中一道碧绿光彩。    它只求太平山那三剑,出现略微一停顿即可。    那太平山祖师爷更是狠辣,竟然由得两把祖传古剑玉石俱焚,在空中炸出一团惊世骇俗的光芒,这位老道士仍然毫不犹豫地控制其余两剑,一剑直直穿透无论如何改变路线都避之不及的白猿,可白猿仍是没有让那剑直接刺透头颅,而是由它从背心处一穿而过。    这逼迫白猿不得已显出数百丈法相,双脚重重踩踏山河,双手死死攥住了第二把古剑。    巨猿双手血肉模糊,巨大身形不断向后倒滑出去,最终握不住那古剑,挣脱束缚,钉入它心口,透体而出。    身受两次重创的巨大白猿,再也维持不住法相,恢复成等人高的模样,已经伤了大道根本的它,拼尽全力继续向南远遁。    在巨猿形态消失之前,它狞笑道:"你难道就不救一救那钟魁!你还有一线机会,你到底是救人还是杀妖,杀妖就要杀人,哈哈……"    在这头大妖狂奔出数百里之后,又被那两把因为距离太平山太过遥远、终于显露真身的古剑,两次刺透身躯。    老道士喟叹一声,他原本已经拼着强行更改、衰减太平山的山水气运,也要强行搬动整座太平山的"法相"向前数百里,就为了维持住仅剩两把仙剑的威势,但是一旦如此作为,山腰处井狱旁边的书生,恐怕真要连一线生机都失去了,毕竟方才他使出金身法相后,真身始终留在原地,帮助钟魁凝聚仅剩的魂魄,试图逆转乾坤,使其"还阳活人",这本就是逆天行事,会惹来冥府酆都的震怒,只要太平山气运一动,说不定酆都就要趁机而入,直接夺走钟魁所剩不多的残留阴魂。    故而那头老畜生才会有杀妖就是杀人一说。    没有彻底打碎钟魁元神,恐怕也是那头白猿的算计之一。    井狱附近,老道士身前,出现了一道飘摇不定的阴魂,正是脸色雪白的青衫书生,君子钟魁。    老道士沉声道:"是我太平山对不住你,钟先生。贫道无颜面对大伏书院。"    以仙人境老道士的辈分,无论是在太平山师门,还是整座桐叶洲,都是屹立在最山巅的云中神仙。老者称呼年轻人钟魁一声先生,可谓莫大的认可。    只是人已死,只有一缕随时都有可能消散天地间的孱弱阴魂,又有何益    但是这位太平的祖师爷,所作所为,委实当得起道家"真人"二字。    钟魁的阴魂微笑摇头,嘴唇微动,并无话语在浩然天下,但老道人自然知晓话语内容,"老真人不用愧疚,是我自己该有此劫难,逃不过去的,不是在这太平山,也会是在大伏书院,在桐叶洲的任何地方。"    井狱旁边,还有一位年轻女冠。    她嘴唇抿起,有血丝渗出。    正是原本还需要留在藕花福地一甲子的黄庭,或者说是镜心斋的樊莞尔、童青青。    整个太平山,她比谁都更加愤怒。    那头背剑白猿,曾是她修行路上的机缘之一,传授了她一手山门不曾记载的背剑术,铭刻在心,甚至一起带往了藕花福地,所以那座江湖上,才有"背不背剑,是两个樊莞尔"的说法。    老猿曾经一次次带着她走入井狱深处,砥砺剑心,助她修行。    她要亲手宰了它,再问它一句,背叛太平山,可曾后悔!    至于为何选择背叛,黄庭都不会问,不愿意问!    钟魁真身一死,太平山之巅,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隐约有一尊头顶帝王冠冕的巨大身形,冷冷俯瞰太平山。    钟魁阴魂抬头一看,惨淡而笑。    老道士原本想要收起金身法相,二话不说,金身法相微微屈膝,然后高高跃起,双手将那漩涡给直接打碎了。    只是老道士的金身法相也随之崩塌而碎。    代价之大,无法想象。    钟魁刚要说话。    老道士摆摆手,洒然笑道:"修行一事,境界什么的,算个屁,归根到底,还要让自己觉得……爽!"    说完之后,老道士便有些神色落寞。    这位钟先生,不谈什么准圣人、大祭酒潜质之类的大好前程,只说这般性情,一个读书人,有如此君子之风,就万万不该如此夭折的。    黄庭转头吐出一口血水,对老道士说道:"祖师爷,我要下山!"    老道士点了点头,"白猿死前,你黄庭都不得归山,要么提着它的头颅回来,要么就干脆死在外边好了。那两把镇山古剑,你可以借用一甲子,之后就凭自己本事追杀白猿。"    黄庭沉声道:"太平山黄庭,领祖师法旨!"    年轻女冠化作一抹流虹,往南而去。    太平山祖师爷,到底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人物,再者心中愧疚不已,便沉默不语。    钟魁内心深处亦有一份愧疚。    老道士突然眼神讶异。    只见井狱附近有两缕清风,向钟魁阴魂缓缓飘荡而来,萦绕四周。    不但如此,还有一支小毛笔,晶莹剔透,并非实物,浮现在钟魁身前。    更有一件古代官袍模样的鲜红衣衫,从那座漩涡消散的地方,飘摇晃荡而下。    钟魁看着那支小雪锥,犹豫了一下,轻轻握在手中。    鲜红官袍披在钟魁身上。    两缕秋风涌入官袍大袖内。    与此同时。    井狱之下,那些一个个老实得像是市井鸡犬的妖魔鬼怪,不但乖乖缩回了牢狱原地,而且突然之间,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钟魁想起了那句谶语。    不再是青衫书生,而是一袭红袍的钟魁阴魂,喃喃道:"钟魁下山之前,世间万鬼无忌。"    他转头望去,对着井狱脱口而出道:"只管磕头。"    井狱之中,便响起了无数的磕头声响。    老道士抚须而笑。    从仙人境跌回玉璞境,看来没白白跌境。    钟魁若有所悟,久久无言。    最后他开口说道:"老真人,我有一事相救。"    老道士点头道:"只要不是要贫道也给你磕头,都成。"    钟魁哑然失笑,最后作揖道:"我虽已是鬼,可太平山真人也。"    老道士微微诧异,随即痛快大笑道:"这马屁,爽也!"    ————    这天深夜,陈平安没来由心情烦躁,便来到驿馆屋外的院子里,练习剑术。    可是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蓦然抬头。    远处天幕,出现了一阵细不可查的微妙涟漪。    陈平安后退数步,飞剑初一和十五已经掠出养剑葫。    然后陈平安很快松了口气。    是一袭古怪红袍的君子钟魁,身边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士。    老道士看了眼陈平安,笑着点头致意后,对钟魁轻声道:"你们聊,聊完之后与贫道打声招呼,我需要赶紧带你离开,你目前还无法行走人间太久。"    陈平安心一紧。    钟魁笑道:"什么都先别问,容我给你娓娓道来。"    大略说完了那场太平山之战,钟魁仿佛就只是个局外人,说得一点都不惊心动魄,枯燥乏味得很,而且还满脸笑容,什么打不过那头白猿大妖,技不如人,给人两剑一刀打杀了,成了个孤魂野鬼,以后做不得书院君子了……娓娓道来个屁。    陈平安怒道:"就这样死了!"    他指着钟魁的鼻子,"就这样从人变成了鬼你不是书院君子吗不是可以阴神阳神出窍吗"    说到最后,陈平安嗓音越来越低,神色恍惚,轻声问道:"怎么就死了呢"    说到这里后,陈平安已经再说不出话来。    脑海中走马观灯,最终停留在一幕画面上。    有个浪荡不羁的读书人,蹲在埋河水面上,觉得女鬼漂亮,便拔着女鬼的头发,想要见她一见。    怎么自己心目中的读书人,都死了    陈平安下意识去摘下了养剑葫,又默默别回腰间。    那支小雪锥悬停在钟魁身前,分明已经与钟魁阴魂融为一体。    钟魁小心翼翼道:"陈平安,事先说好,真不是我不厚道啊,故意想要黑了你这支小雪锥,要打要骂,你看着办!"    陈平安问道:"君子一言,后边怎么说来着"    钟魁心虚道:"驷马难追"    陈平安去坐在石桌旁的凳子上,钟魁挠着头坐在了旁边。    陈平安说道:"反正你现在死了,也不是君子了。"    钟魁愈发良心难安。    陈平安抬起头,望着钟魁,缓缓说道:"但是我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一定做到,对齐先生是这样,对你钟魁也是这样。"    钟魁有些迷糊,"嗯"    陈平安红着眼睛,缓缓说道:"说借你就是借你,一年是借,一百年一千年,也是借。"    钟魁默然。    陈平安最后问道:"一千年不够,一万年够不够"    钟魁轻轻点头。    他站起身,陈平安跟着站起身。    钟魁再次笑容灿烂起来,"桐叶洲,鬼物,钟魁!我有个朋友,姓陈名平安!"    陈平安瞪了他一眼,然后也笑道:"宝瓶洲,剑客,陈平安!我认识一位正人君子,叫钟魁。"    远处。    太平山的那位祖师爷老道,抚须点头,赞赏道:"百年千年之后,今夜相见,就是一桩美谈"